多财老汉牛叉了。
多财老汉这一辈子想的就是发财,多多地发财,发大财。当年他爹把他弄到这个世上来,就对他寄托了发财致富的希望。应该说多财还是挺能折腾的,一家耕种着一万亩地,一年的收成也是个相当可观的数目字,但是多财老汉不这么看,他的脑子里一直有着华夏早年民间流行的一句话:人不得外财不富,马不吃夜草不肥。在他的潜意识里,自己拼着血汗挣来的钱,花一分都肉疼,本质上就是在割肉。只有那些通过自己的智谋和机遇得到的大宗钱财,才是可以花着痛快的。因此,当李春打给他的一亿元求婚彩礼到账时,多财老汉真的傻眼了,那一刻绝对是多财老汉个人的划时代一刻。一则,多财老汉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多的钱,二来,这钱是毛脚女婿给的,用来向他们家金凤求婚,这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他多财的成功。多财决定换个活法了,他和老婆子一商量,就把这一亿封存做了保底,其他的钱,也就是他辛辛苦苦存了大半辈子存下的那些钱,就列入了可以随便花的序列里。
这些钱也不是很少的,怎么花它们呢,多财第一想到的是买些东西,可是也想不起家里还缺少什么,确实没什么可买的;第二呢,多财想到了给灵凤一些钱,他主动地问灵凤缺点什么,比如说要钱吗,灵凤这丫头倒好,爱搭不理的,弄得她爹讪讪的样子,原来金凤早就给过她钱了,还不少。多财老汉也就没有细问,他明白,连自己这个跟着沾光的人都有了一个亿,金凤那边还能少得了哇。这么一想,多财就更加放松了,心想这也好,你们都有本事了,谁也不指望我更好,老子也就彻底潇洒走一回。
多财开始天天请人喝酒。每天里,他都把村里的老伙计招到家里来陪他大吃大喝,一边喝酒,一边听别人说奉承话,特别是那些经常拿他开涮的人,更是一定要请来喝酒的,这些人平时最爱笑话他没儿子,想了一辈子带把儿也没捞着半个,每当和这些平时的冤家们坐到一起,多财老汉一定要问个清楚:你说,到底是我的丫头强还是你的儿子强。对方当然回答是他的丫头强了,嘴里吃着多财的山珍海味,哪能不奉送一句顺耳的话哩。其实他们心里也不是冲着这些吃喝来的,这个时代的人们没有缺少吃喝的,人们冲的是李春,是多财家那个堪比神仙的女婿。所以喝到高兴处,人们差不多就提出了要多财老汉在李春面前多多美言,这时多财心里就酸酸的,闹了半天人们不是冲我啊。可他嘴上却毫无遮拦地一律应承:好说好说,我的话他敢不听!
后来,多财就不甘心一个一个地请了,他效仿古代华夏少数民族的做法,在村街上摆了长街筵席,请全村子的人一起吃,他本人则穿红戴绿地扮成了寿星佬儿,接受全村人的祝福,这么造着热火,提气,也没有那么多的零碎话须要应付。
如此这般地一圈儿吃下来,多财老汉就再也找不到可以挥霍的项目了。从本质上他就是个农民,农民手里有了钱,顶多就是放开肚皮整上几顿,接下来就只能瞅着手里的钱发呆。
找不到花钱的道道儿,为花钱而发愁,这在多财老汉确实是个全新的感受,之前,打死他也不相信,人还能发这种愁,世上还有比花钱更容易的事情吗?可眼下多财的钱就是花不出去了,一大堆的钱砸在手里,却不能换来应有的快乐,这叫什么事啊。有一段时间,多财当真地上火了,出了满嘴的火泡,吃饭喝水都吸溜着声音,很受罪的样子,弄得全家人都有些莫名其妙,只有老婆子心里明白,暗地说他:这才叫钱多了烧得哩。
后来,还是颇有主见的老婆子想出了招数,她认真地对多财说:咱家的钱,大的归我,小头你拿着。也就是说,李春给的那一个亿,被老婆子一句话就划走了,多财老汉手里能支配的,也就是他平时存下的那几个钱,这一向吃吃喝喝也着实用去了不少,算下来多财手里的财就不是很多。这一招真的十分管用,多财的虚火立即就降了下来,嘴上的泡一夜之间就平息了,接下来就拉了几天的肚子,整个人也精神多了。多财从那种晕头涨脑的热昏中恢复到了正常,开始拨拉着算盘珠子,计算着如何节省每一笔开销,怎样才能少花点钱,多办点事情。这样过了也就十来天,多财的一切不适应便全部没有了,走在村街上,也像往常一样,不再故意地大声和人打招呼,不再满嘴咆火车地吹牛许愿。
钱,他妈钱这玩艺儿真不是个好东西。多财有时想想自己,不由暗自发笑,心中感慨良多。
李春也来过几次,这一对准翁婿坐在一起,感觉也是怪怪的。毕竟,只是当李春的事业成就之后,多财老汉才吐了口儿,批准了他和金凤的关系,这件折磨了李春数年之久的难缠事,在李春心里是个挥之不去的阴影。所以李春不可能像对待安娜和白鹏他们那样,和这个未来的老丈人热络起来。后来,接触的多了,李春看到言语木呐的多财老汉面对自己时的那种说不出口的愧疚,李春自己反而觉得愧疚起来。于是,当这个家庭的两个男人单独坐在一起喝酒,就有了一种别样的情调。既亲切,又别扭。
多财费了半天劲,终于把乡亲们有求于李春的事说出了口。说完之后,多财老汉就低着头等待着李春抢白他。令他没想到的是,李春并没有对他在乡亲们中间大包大揽表示多少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