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从来都不是笨蛋,一套想好的说辞完整地浮现在脑海中。
然而,正当飞云准备把说辞道出的时候,在模糊中忽地觉得皇帝的眼神里有一丝失望的哀伤闪过。这是长辈对不诚实孩子的失望?这是皇帝对格圆滑良臣的失望?
还是……别的什么?
无法猜度,感觉模糊,分不清,道不明。可是飞云却有种急于想要将事情和盘托出的冲动。或许,这不是冲动,这是内心矛盾激化到最终阶段之后的必然。
看来,我还是太嫩啊!至少无法把该藏住的话藏好,原谅我吧!小兰,大概,凭着我那见鬼的贵族身分以及现在的功绩,也不用坐牢什么的。这样的话,我就可以过上安定的日子了,不是吗?可惜,无法帮你复国了。
察觉到飞云眼里那份锐意的坚决,感受到那份豁出去的无回之势,比特着急万分,几乎是不管皇帝反应,连连隔着桌子向飞云使眼。
飞云视而不见,静和地道:“我想,我认识奈尔特。不,应该是他的女儿。”
“哦!”没有预期中勃然大怒,也没有意料之中的惊讶,皇帝的反应相当淡然。
飞云愕然道:“陛下您知道了。”
“不是知道,从爱卿口中确认之前,这只是一个无谓的猜测罢了。”
不忧不喜,不怒不乐,皇上的面容永远是波澜不惊。和这种人谈话,是件苦差事,或许,也是一件好事。不用绕圈子,飞云喜欢这样。
“她是我在网路上认识的,有好几年了。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她是谁,是哪里人,只把她当作单纯的网友、打架的好对手。我也知道她绝不简单,可是我不想问,也不想知道,网路上的虚名是用来保障隐私的,只要她不主动说,我绝对不会问。”
“可是,你却在战场上发现她是他?”皇帝的语气平静非常。
“我只知道,当天站在我对面向我开火的,应该是她……”说到这里,飞云的声音沉了下去,吐出来的字句像是隔了一层厚纱,模糊不清了。
比特闭着眼睛,一言不发,他清楚到了这个地步事情已经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
“真是难为爱卿了。”在飞云道出事情真相之后,皇帝首次笑了,但他的微笑,却是高深莫测的。
空气宛如受潮的水泥,开始慢慢凝固起来,沉沉的、重重的。此时,夜幕渐渐降临,四周的凄冰冷然感变得浓厚起来了。
“我错得很厉害吗?”飞云声音低得近乎呻吟了。
皇帝打了一个手势,侍者马上端上另一杯咖啡。他轻轻地呷了一口,缓声道:“做为一个国王,我当然希望看到讨厌的敌人上西天,但从你的角度来看,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被迫痛苦地在友情和国家大义之间做出选择,你能找到这样的平衡点,也是相当不错了。”
“陛下……你……不怪我?”飞云悄悄地抬起头,企盼地望向皇帝。
“朕当然想怪责你!”皇帝的语气突然转厉,虽不至于勃然大怒,但脸上的寒意凭添不少。
“朕想怪你,为什么不打一场彻彻底底的大胜仗?为什么不把朕的心头大患送去见上帝?朕还想怪你为什么要死那么多人才能取胜?”
连续的咆哮,好比火力最猛的雷射连击火炮,一下子把飞云和比特给炸懵了,完全不敢吱声。
忽地,铁诺的神情又转趋温和起来,道:“但是,你叫朕怎能怪你呢?你做的,朕自认做不到。也没有谁能够做到你这个地步,没有谁做得比你更好……在旁人的眼睛里,你或许未尽全力。但若是站在你的立场上,这已经是你极限中的极限。”
“……”飞云完全想不到,皇帝居然会看自己看得如此透彻,也愿意设身处地为自己着想。心中慨叹皇帝品德难能可贵之时,也只能以沉默对应皇帝自白式的咆哮。
“所以,我不怪你。我只是希望知道,当奈尔特……不,他的女儿,呃,谁也好。我只是希望知道当她再一次以侵略者的角站到我面前的时候,飞云你是否愿意再一次充当我的骑士?”
“陛下,我……”仿佛被高压电流猛击,飞云的肌肉触电似的反弹并僵硬起来。
要我去杀丽奈?皇帝要我杀了她?
不,为什么非要我去?其它人不可以吗?
比特大叔呢?为什么偏偏是我?
像遇溺呼救之人,飞云把无比渴望的眼神投到比特身上。但,比特忍痛把双目的焦点挪移开了。
怎么了吗?比特叔叔你不帮我?
天,都是我的错,为什么我要告诉皇帝这个呢?
都是我蠢,都是我单纯,都是我白痴,我为什么……
“我知道你的难处。念在你父亲还有你的功绩份上,我允许你,也是唯一一次允许你抗拒我的命令。”皇帝的第二句话,好比久旱的大地终于迎来了从天而降的甘露,在刹那间飞云觉得自己获救了。
只是刹那,他马上发现,这是一根不能用的救命稻草,一根会害死整个家族,乃至整个克萨斯的稻草。
比特转回来的恳切目光,写满了家族命运的无奈。
皇帝眼中痛苦但充满期盼的目光,则是刻画了维系着国家兴衰的渴望。
这瞬间,飞云想起了被卡邦尼迫害不得不离乡别井的联邦诸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