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可认定这是人做的巧合。楚二公子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巧合,萧纵思量了几个来回,他估摸应该还是为了联楚抗秦那茬子老事,人刚撺掇众臣给他上了一份联名折,想要探探他口风是必然的,顺道再鼓动他几句秦王如何不可留也算合情理。
萧纵本是如此料想,一路上也等着司马贤跟他开口,司马贤如果真的开口了,那他也有两句话要他转告楚王,第一句,楚王的忠心他体会到了,另一句,秦王在京师不仅仅是他对西北的筹码。
他相信这两句话,姨丈听得明白。
只是,他揣了多时等着司马贤亮出目的,眼下栖凤街已走过大半,前方隐隐已能见着圣安街上通亮的火光,楚王公子却老神在在似乎并没有提秦王的打算,萧纵不禁有些不解,他的挂名表弟大费周章弄到他的行踪,总不至于真的是跟他逛大街挤人群来的罢?
正当暗自思忖,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叫卖:“路过的各位大爷小爷都来看看,咱这骨雕挂饰骨雕摆设,正经西北货,手工精良,皇城独咱一家。”
萧纵下意识顿住了脚步,循声看去,前方几丈开外一货摊前竹竿挑着一面小旗——西北第一骨。
心神微顿,萧纵想,有些事情也许真的是难以磨灭的,不想记住都不行。
沉在深处的记忆,日久年深,即便如今看来已经是过去,也不容易淡忘。
十四年前的那段因缘际会,结识一个本该多少杆子都打不到一块儿的少年,最初始的时候,他会在大明殿上违背父皇的心意大胆直言,替少年讨情,不过是他对一个即将无辜枉死在父皇与先秦王江山对弈中绝望生灵的怜悯。待后来年岁长成,他瞥见那些刻于信阳宫一角梅树上的嶙峋异族文字,有时也会自问,他曾经的怜悯是否真如睿王所说的,是妇人之仁。
很多时候这个问题他不想想得太多,或者其实这本身就是一种妇人之仁。
深宫大半载,冬寒刺骨酷暑炎夏,帝宫偏冷的一角,跟面对血亲手足时的疲累顾虑不同,他不必一句话说一半留一半,不需要察言观色,更无需心怀渴望又不得不堤防,他可以放心地说话和微笑,那些他对手足兄弟求而不得,或者说求而不敢得又无比渴望的东西,八个月,他体会了一些,也在心中存了一些。
他不知道是否因此,当初他分明少小年幼,可那些记忆却似乎在他心中烙下了印记,尘封得住一时,却不会消失。
也或者,是他所选择的信阳宫十年太过平淡平静太过孤寂,才让他在时隔多年之后,仍然对年少时浅尝过的一点点真意记忆犹新,而至今日还会耿耿于怀,放不下抛不开。
他不止一回提醒过自己该放了,不必再执着了,却似乎从来没有放下过,不执着。
就如此刻,他已经把那面兽骨亲王印封存,却只因为市井里的一声吆喝,很多记忆翻涌上来。
少年执意把印信赠给他时的坚决。
在树上刻下名字时紧绷面孔上的郑重。
要他记住他名字时那认真而执着的口气。
他将随身所佩玉挂解下来递出去时,那双细长瞳仁中现出的一抹欣喜。
沉淀在记忆中的人和事,如同生了根,让他没法干脆放开,萧纵想,他果然是优柔寡断的。
“怎么了?”
韩溯见天子看着那敢大言不惭称买卖西北最好骨雕货色,铺面却破旧的有点不成样子的摊位心不在焉,凑近身低低问道。
“没什么。”萧纵收了收神,转开视线,继续前行,脚步不禁快了些。
一旁司马贤向那摊子淡淡瞥了两眼,再看萧纵,似有所思,没说什么随在了天子身侧。经过骨雕摊子铺时,却突然一手抓了萧纵手肘,拉着人往摊子处带,“十四爷既然有中意的东西,不妨看看。”
韩溯见着眉峰微蹙。
近到货摊跟前,司马贤扫了一眼摊位上林林种种造型怪异的摆件,皱眉:“好个西北第一骨。”对着摊主不乏刻薄讥诮,“西北的骨雕也算是有些名气,如果都像你这些买卖货,这样粗糙,哪里还有人买,都自个儿弄跟骨头回家划两刀成了。”
萧纵站在摊前,他尚且还有几分散神,被司马贤拉将过来,便就着瞧了瞧,确实没瞧见什么好货。就是真有哪样雕刻精湛的东西摆在面前,他也不会买。
那摊主形容生猛彪悍,面相有几分悍气,大约真是西北哪支异族,他朝司马贤看了一眼,面色有些绷,“好东西都在摊柜子里放着,爷想看,咱这就拿出来。”弯腰摸索。
萧纵刚想说不必麻烦了,刚抬起眼,迎面一阵冷锐之气,一道寒光杀意逼人。
“护驾!”
韩溯大喝了一声,吹在他耳边的紊乱气息,他脚下站立不稳往后倒。
第36章
冷锐的刀锋挟着逼人杀意,凌厉疾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