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挣扎着,还要在师徒情分的边缘作出各种小心的试探,不敢拿稍大一点的动静使这个人察觉,唯恐,玉碎。
林疏行自是不知道正躺在一侧看似睡得清浅的徒弟脑海中的汹涌,他哪怕是觉得南儿黏他黏的有些紧,但也只会以为这个他从小养到大的孩子如同贪恋父爱一样贪恋他这个做师父的而已。
夜晚的城镇一点都不宁静,如兽一般的嘶吼声,各种碰撞,撕咬,兵刃相撞的声音,以及夜风徐徐吹来时夹带着的浓重而甜腻的鲜血味无时无刻不在撩拨着人心头绷紧的心弦。
良久,至东方稍稍冒出一点鱼肚白时,喧闹了一个晚上的城镇开始陷入了宁静之中,随后,哪怕是在灰色地带不曾瞧见外界半分情景的林疏行等四人,都能清楚的感觉到空气中的凝重如同千斤的大石渐渐压在了心头,随之而来的还有沉痛,绝望和一种对自我的唾弃。
林疏行从打坐了一夜的床上起身,稍稍施了几个清洁术打理了一下,便推开房门,一脚还未迈出,穆南的声音便从后面传来。
“师尊,您去哪?”
“醒了?随我去外面看看。”
灰色地带之外,最初看到的是浑身是血正往回走的邵青,一日未见,他脸上的哀色愈发的重了,手里的残剑上沾满了血,正滴滴答答的在他走过的路上滴下一条歪歪扭扭的痕迹。见到熟人,他收起了刚还挂在脸上了神色,平静道:“出来看看?可别走远了。”
“就在附近看一圈便回。”这个时候任何的询问对邵青来说都算是一把在旧伤疤上戳一下的尖刀。深知这一点的林疏行便避开了一切的询问,只就这邵青的话接了一句,便各自告辞。
灰色地带所占据的那处宅院在深巷子里,巷子两侧爬满了藤蔓,枯黄的叶片缀在干枯扭曲的蔓上,偶尔几处还断了根,显然长在这个地方的东西没有人照顾。
出了巷子,那种沉重的氛围愈加强烈,只往外稍稍看了一眼,穆南心底甚至在恍惚的一刹那生出了退缩的怯意。整个城镇所有人混在一起的悲哀压在人心底着实不好受。
那些夜晚化身为傀儡,没有思想,只懂得弱肉强食的他们,在白天,在最初恢复神智的那一秒起,就开始唾弃自己手上沾的鲜血,开始为自己白日里的伙伴死在自己手上而悲痛。然而日复一日,这种悲哀在天边每一次鱼肚白开始泛起时如同最猛烈的浪潮将人心间残破的堤岸冲垮。
在墙角蹲着一个披散着头发,浑身上下沾满了鲜血的男人,他正匍匐在一具已经凉透了的尸体上痛苦,一声声的哀嚎就像是从人心间发出的一样,哀伤,悔恨又绝望的情绪一遍遍的传递在半空之中。就在昨晚,他亲手将在荒蛮之地陪伴了他十余载的爱人给杀死了。这一夜夜失去人性的厮杀,他的爱人终于没能撑到白日他们共同醒来的那一刻。
城镇的一幕幕就好像是充满了悲丧的闹剧,一日一日的重演。身在其中的人痛苦不堪却逃脱不得。林疏行瞧着眼前的场景,却想起了七年荒唐的自己,没有经历过醒来又昏沉的自己比起他们总归是幸运的。
“走吧,回去了。”林疏行转身走进了深巷子里,白日里的阳光照射在所有角角落落里,却没在人身上留下一点的温度。他开始对自己之前所作出的决定产生了迟疑,那些傀儡终究还是人。
穆南跟在师尊的身后,如同小的时候一样,一步一步的跟在三步以内的范围内,看着身前的人挺直的脊背。
第93章 进退维谷
灰色地带,守在门前的侍卫看见回来的林疏行两人,上前道:“当家的让人速去正屋,有要事相商。”
正屋已经聚集了约莫二三十个人,这些人大概便是整个灰色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