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傻妻 作者:板石头
几句废话
我半饿着肚子度过了并不无忧无虑的童年,后来历尽千辛万苦考上大学,现蜗居于大都市。
家乡,对我来说并不全是愉快的记忆。那里曾经的贫穷和至今的蒙昧让我魂萦梦牵。
我大脑的沟回里,遍布着山间的羊肠小道。今生今世,我都清晰地记得,家乡的每条小路在哪里拐弯,哪里有一口水塘,哪里有块大石头,石头上曾经晒着红薯米。
我不以农民出身为荣,也不以农民出身为耻。
我曾经逛遍书城,却没能找到一部真正反映农民生活的乡土小说。
乡土小说本来少之又少,偶有一两部,却又都是记述农民们怎样逃离农村或者逃离农家生活的过程。书中的人物,经过努力奋斗,有的吃了皇粮,成了城里人,有的大大致富,成了当地财主。他们的人生,将不再是农民的人生,顶多与农民们为邻,并且开始有些看不起自己曾经的出身。
板石头无意贬低书市中廖若晨星的这几本所谓的乡土小说,它们的存在自有它们的价值。只不过在这个过程中,板石头心中有了一个疑问。中国农民占总人口的70,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一辈子无法摆脱自己身为农民的命运。他们多年来一直住在那些村庄的角角落落里,沿习着沿习了千年以上的风俗,信奉着信了千年以上的迷信和诸多禁忌,吃着粗茶淡饭,相对着不是俊男靓女的贫夫贱妻,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他们中很多人一生没有坐过地铁、火车和飞机,没有使用过空调、冰箱和吸尘器,没有进过酒店和影院。他们默默无闻,一生如蚁。能不能写一部小说,记述一下这些普通农民的平淡生活。
也许有人说,艺术要缘于生活而高于生活,普通农民没有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也没有标新立异的生活方式,他们的人生有什么可看之处。板石头相信这也是没有人来写他们的原因。
但板石头曾经二十多年生活在他们中间,感受着他们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知道他们的人生其实有很多故事。《傻妻》中这对夫妇的原型是我的亲人,他们遍尝了人间的辛酸和悲苦,他们的命运是板石头心底多年来的牵痛。于是决定写一部关于他们的小说。
此书尽量忠实于生活,因为生活是最好的小说。
板石头自知不敢夸口为农民“昭传”,只想认认真真地写好这一对偏远山区的贫夫傻妻,让世人知道,他们曾经如此真实而卑微地活过。
第一章,变故(1)
故事开始于1979年初冬,准确地点在湖南某县围山区堆子公社石塘大队李家生产队。
围山区处在本县西部的最末端,是该县地势最高的一个区,也是最穷的一个区。该县最高的山脉以区政府屋后的一座山为最高峰一直往东延伸,山脊正中有一条千百年来祖先们踩出的小路,这小路就是县界。县界那边就是娄底和涟源,因为不属于同一个地级市,听起来像特别遥远的地方。
李家生产队是围山区的一个缩写版,也是由一条山脉三面包围而成,只不过这条山脉相对要矮很多也短很多。山脊正中也是一条千百年来的祖先踩出的小路,这条小路则是李家生产队与别队和别公社的界线。其中两面山脊的小路是公社界,而另一面的则是队界。地理书上说湖南中部是典型的丘陵地带,因此尽管处在一个县的最高地段,这里的山海拔却并不是很高,山势也并不十分险峻。不过听老人们说,山上以前是遍长着撑天古树的,树下的灌木层也很厚,山里常年都有老虎、野猪、野羊、野兔等动物繁衍生息。据说就在民国时期还曾闹过一次虎年,那一年山上老虎成群结队,十里八乡常会传出某人与老虎狭路相逢的奇闻。其中有一则奇闻较为经典,几十年后还在当地广为流传。
说是有一个人得了病,夜里上街去药铺抓药。其时当然还没有塑料袋大行其道。药铺里的伙计把包药用的黄草纸裁成一尺见方的正方形,一沓沓堆在橱窗边黑亮的柜台上。梁上挂着一卷细麻绳,麻绳垂下来的一头正好在柜台的正中央,药包好后用细麻绳捆紧。那时药铺里的伙计都有一手捆包的绝活。绳子从纸包底部过去,再把纸包一翻,也不见打结也不见拧绳,药包却已经捆扎得结结实实。此时也不用剪断绳子,把捆好的这包往旁边移一移,继续捆下一包。每包为一剂,十天半月的中药就会有七八上十包,细麻绳没有剪断,刚好把药包串成了一串,方便提在手里。
很好的月亮。这人提着抓好的一大串中药包走在村里的羊肠小道上。已过半夜,周遭鸦雀不闻,更无人声。这人走着走着,突然感觉到后面有东西在跟着自己——没有脚步声,完全是凭本能感觉到。小路两旁是稻田。时值冬天,水稻已经收割过,稻天里空荡荡的,也没有蓄水。这人斜眼瞟了一下旱田里自己的影子,身子不自觉就猛地哆嗦了一下——身后是一头大老虎,长长的尾巴拖在屁股后面,正昂首阔步悠哉悠哉地跟着他走。这人一下子惊出了一身冷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却不敢回头。他记得老人们说过,有老虎跟踪时千万不能回头,因为你一回头它就会看到你的咽喉,那正是它要下嘴咬死你的地方。
这人虽然吓得魂不附体,但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加快脚步,而是不紧不慢地继续往前走。又走了一段后,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