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坐在轮椅上,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微昂着脸。他双手放在腿上,手心向上,似乎想接住阳光。
“誒我说师弟你也这么有闲心来晒太阳?”芬格尔觍着脸从另一张长椅上凑过来,看到楚子航标准的坐姿愣了愣,“师弟你这是……在修行?”
“几点了?”楚子航睁开眼,“如果到三点半了,麻烦师兄推我到路明非的病房。”
芬格尔不明所以地看一眼腕表,3:29:46,几乎不差什么了。
“师弟誒你脑子里到底都装了啥啊!”芬格尔感叹一句,乖乖上前扶住轮椅的把手,推着人往医务室的路上去。
走到半路,金发的男人像发现了个有趣的东西,歪着头,嘴上挂了个笑。
那笑绝不含什么善意,倒满是嘲讽,带着彻骨的寒气。
诺诺几乎是瑟缩了,她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后背没有依靠,差一点摔在地上。
楚子航却没发现两人之间短暂的互动,他一直正视着前方,双拳紧握,像要去参加某个重要的仪式。
“皇上,咱们到地儿了,奴才给您开门。”芬格尔故意捏起了嗓子,从轮椅后绕开,弯着腰打开了病房门。
路明非还是躺在那儿,他已经不用输血了,只是吊着葡萄糖。他灌不进任何流食,仍然枯瘦着。
这房间永远是肃穆的,至少在路明非住进来之后。
楚子航从轮椅上站起来,在芬格尔惊讶的目光下一步步走到路明非床边。他张开手,放在哪个衰仔微凉的脸上。
路明非,这是夏天三点到三点半的阳光,你会不会,暖一点?
床上的人睫毛颤了颤,安然接受了这份温暖。
他又梦到路鸣泽了,在从黑暗中被托出来之后。
小魔鬼每次都惨兮兮地出现在他面前,好像只要路明非伸出手,那孩子就会很满足。
满足到,像有了全世界。
路明非记得,他把命换完了,可他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依然活着。他在黑暗和梦境间交替来回,在黑暗中无光无感,在梦境中却也是旁观者,看着路鸣泽一次次绝望。
可即使是魔鬼,又能绝望几次呢?他不知道。因为他没有办法伸手抱着那孩子远离危险,也没办法回应他哪怕一个字。
路鸣泽,路鸣泽你快站起来啊!你快跑啊!你他妈的傻愣在那儿干什么呢?!
路鸣泽,我在我在我一直在,你别叫魂儿了行不行?
他才意识到,原来一次次看别人绝望,自己也会受伤。
“只把我一个人留在小时候……”
“哥哥,啊……”
惨兮兮,惨兮兮,我才该惨兮兮把!你那么厉害,少一直装惨来骗我了!
有什么从他眼角滑落,在枕头上晕染出一片深色。
败狗,原来你也难过。
路鸣泽对路明非而言,是什么呢?
一个臭屁的小孩子,毛都没长齐就敢出来混。路明非一定会一脸嫌弃地拍开往他身上贴的小魔鬼,但路鸣泽第二次就会成功挤进他怀里。
那张画实在震撼,即使只是素描也能让人读出窗外阳光的热意。窄窄的窗沿上坐着个八九岁大的孩子,眉目精致漂亮得不似常人。他伸出手,好像在等谁的拥抱。
昂热几乎瞬间认出了画上的孩子,他的力量,他的脸天生就要被铭记,太特别。
是魔鬼啊,以鲜血为乐的魔鬼路鸣泽也会需要拥抱吗?可他就是张着双臂,仰着头,卑微地恳求着拥抱。
他也是那时才意识到,路明非对路鸣泽,像全世界。
没了炼金弹头的□□怎么能炸死龙王?可如果那龙王之前就被路鸣泽攻击了呢?
三度爆血,那是接近、甚至超越龙王的能力,但阻止龙王都阻止不了的“湿婆业舞”,可能吗?路鸣泽的绝对力量碾压能不能做到?
昂热不敢再想下去,他已经指尖发凉了。
“放轻松吧,弗拉梅尔,没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我只是……”昂热顿了顿,仰躺在床上,“只是证明了一些东西。”
“别用你的黄金瞳盯着我,你知道那对我没用。”
这可怕的男人终于露出了疲态,在他一贯的骄傲后,是白发老人应有的疲态。
他们已陷入诅咒,从芬格尔,到路明非。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路鸣泽想要的。
路明非的血统,又或者说,在尼伯龙根计划前,路明非不会用的s级血统或又绝不仅是s级的血统。尼伯龙根计划后路明非的能力只到了a级,是不是和路鸣泽有关?
诺顿,芬里厄,赫尔佐格。三个龙王。a级。
奥丁,龙王亡魂。普通人。
路明非是否以血统为代价,斩杀了他们?
路明非,路鸣泽?
他到底是路明非,还是路鸣非?
可再怎么说那孩子也只是个普通人了。没了龙血,他拿什么做力量的容器?
他们已陷入诅咒。芬格尔的血统不断退化,可能力依然超a,那股强大的力量被压制在稀薄的血统里,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清楚,谁也不敢想象。
路明非的龙血比例为零了,是不是,他也不会再承担这力量了?
昂热你老了,你已经做不出正确的、万全的判断了。你也不能自己提着刀去手刃龙王了。龙血支撑着你这个老怪物活了一百三十多年,这力量多强大啊,s级混血种,优势血统,强于常人百倍的身体。你以为你埋葬了龙,可你却还拥有那强大的力量,它们,在你体内延续啊昂热,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