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棠是洛皇后所出,洛氏一族位高权重,当今皇帝登基后整顿外戚,借洛皇后陷害芙贵妃一事,彻查洛氏,因查出洛皇后兄父与北羌珠胎暗结的书信,鸩杀洛皇后,抄斩洛氏,与洛氏世交的傅家,也因连坐一家百口弃市。适时,傅子旭随家仆远走江南而免祸。
随后,皇帝出兵北羌,打了三年未果,两国谈和,互送质子,昭棠适时十二岁,自母后死,益发言语寡淡,与皇帝也益发无感,皇帝见了昭棠便也想起洛氏一族,无来由心烦意乱,遂封了烽静太子送往北羌。如今转眼近十年。
之后皇帝封芙贵妃为后,芙贵妃所出昭棣为太子。芙皇后与端王妃素来交好,便使端王世子郭诩进宫做了太子少傅。往后五年不到,芙皇后重病殁了。如今,当年七八岁的昭棣也已近弱冠。
傅子旭自小藏身江南舅父家中,使了些银两另做了户籍,这许多年来一边打点北羌,一边辗转朝堂,如履薄冰。
当年偶遇江慎言之时,正是他傅家百口亡魂的周年祭。傅子旭在乱葬岗呆了三天,却根本无法得知哪些尸体哪些坟茔是他父母,回江南时路过东荷镇,见江慎言一脸倔强隐忍,无来由心动,便使傅伯救下。
随后,撇下江慎言回了江南,只叮嘱傅伯每年送些银钱过来,却再不记得这人,只跟养了只猫狗无差。
然,一场少年事,十年约守,江慎言自打呱呱坠地从不曾有人这般待他,摊开一颗心给了傅子旭,任他疼也好宠也好糟蹋也好作践也好。心动了,情动了,赴汤蹈火也能当蜜糖罐子。
但如今,傅子旭眼里依旧没有江慎言,纵然有,却也在那场血海之仇之后,在远隔万里的烽静太子之后,甚至于在傅子旭那位高权重的yù_wàng之后。
于江慎言,傅子旭是天是地是生来所为唯一之事,如同一颗心怦跳如同血肉筋骨如同呼吸性命。傅子旭来说,江慎言却是他的浩渺天地中一块方寸之地。
这场情,还未开始,已经太过不公。
聪慧如江慎言,怎会不懂,只是,纵是傅子旭千般恶万般歹,但他还是傅子旭,那个曾喂他吃第一顿饱饭,第一次抱他洗澡,第一次执他手习字,第一次打了他却还给他藏几颗枣,这个人世间只一个,换了谁都不行。十年一梦,梦醒了,他回来了,在身旁,只为此,江慎言便觉的,此生已经足以。一世聪明的江慎言情愿糊涂。
江慎言受了寒,说话声儿里有囔囔的鼻音,傅子旭拿毯子裹起来抱在怀里,江慎言道:“你只管撒手去做,捅下天大的篓子我也能给你补上护你周全。”
傅子旭无言,不答应不拒绝,半晌道:“慎言,傅子旭能遇你,此生幸甚,你信我,等烽静太子坐稳了皇位,我便辞官陪你。”
江慎言笑出声,摇摇头不言语,傅子旭摸摸他的脸:“我十年前的诺已经应了,这次也一样。”
江慎言依旧不言语,抬了头去吻傅子旭的脸,闭着的眼上睫毛微微濡湿,如两弯蝶翅栖落在白瓷样的脸上,愈发显得眉目单薄孱弱。傅子旭俯身轻吻他的眼,低声道:“慎言莫哭。”
未过多久,北羌王竟派了使臣来谈当年互换质子之事。大意是,北羌王觉到身体每况日下,需使王子回北羌打理朝事。
朝议时,主要有两种议案,有主张借此北羌国内新旧王交替权位,起兵一击制胜永绝后患,有主张议和,称先前与北羌一仗三年未果,此时正多事之秋,若北羌破釜沉舟背水一战,鱼死网破谁也捞不到好儿。
皇帝高坐明堂,眉头紧拧不说话,江慎言气定神闲拿手弹了弹袖摆,嘴角一丝冷笑被皇帝看在眼里颇是窝心,脸色更阴郁了几分,沉声开口道:“江爱卿何议?”
江慎言悠悠的向前走了走,朗声道:“谁说要打仗的,该立即拖出去杖毙,真是陷皇上于不仁不义不慈不孝之地。”
言罢,满堂皆寂,江慎言冷笑道:“皇上,先帝在时,甚是喜爱烽静太子,如今两国交战,北羌先杀的定是烽静太子,不知烽静太子做了异国亡魂,泉下见了先帝是何情景。再者,我朝以礼孝为本,子女不孝其罪当判杖刑,父母不慈其罪同。如今皇上骨血远在北羌,却起兵,这不是明摆着无视烽静太子死活?天下百姓如何看皇上?百姓无礼孝便无忠义,无礼孝忠义便人心动荡,国之本动矣,皇上如何安坐天下?”
柳相怒道:“放肆,国本九鼎容得你在朝上胡言乱语?羽林卫,江慎言出言不逊,拖下去杖责。”
江慎言接道:“柳相,皇上还未定本官罪责,你倒敢开口使唤羽林卫?不知情还以为柳相权倾朝野无视君威肆意妄为。”
一句话堵得柳相半句话没有,皇帝神色凝重,指着江慎言:“江慎言,这朝堂之上,不是大理寺,岂能容你舌灿如莲无视众卿,连柳相也是你能拿话柄消遣?拖下去,三十杖。”
傅子旭跪地道:“皇上不可,江寺正前些日子病重,这三十杖打下去怕要他的命了。望皇上开恩。江大人虽言语不中听,却是在理。”
皇帝盯着江慎言看了看,道:“二十杖,拖出去。”
徐炳天正下丹墀去,郭诩拦住道:“区区杖责,不必徐副指挥使劳动,交给下人。”
皇帝对徐炳天一摆头,徐炳天迈出去的脚退了回来,瞧着江慎言被羽林卫拖出去后棍棒声不绝于耳,一颗心撕碎了般狂躁,咬了牙看了看郭诩和傅子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