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面面相觑,均疑惑起来,直觉事有蹊跷。巡按御史由圣上派遣,多以巡视风土民情、黜陟(读至)官吏为目的,或地方有大案要案,也要下放御史以正公允,既是嘉奖将士,为何要派一名巡按御史来?
钱安冗率先道:“葛大人路途奔波,必然疲累,驿馆已备薄酒……”
“不必了,诸位同僚,先接旨吧。”葛钟伸出手,随从立刻恭敬地双手奉上了圣旨。
众官将连忙跪地。
葛钟摊开圣旨,朗盛读道:“天下之本,惟民为兴,躬以恕道仁人,戡祸乱制夷狄之武,修礼乐垂宪度之文,不可谓实之不孚也。然夷背信毁盟,乱我疆土,故夷夏有辩,其性兽也。辽东府总兵韩兆兴,戍边七载,整军治制,鞠躬尽瘁,赤胆忠心,虽失潢水,后固广宁,退女真夷族千里,救百姓,振我大晟熊威,功弥其过,特赐……”
元思空怔怔地听着葛钟的声音会于风中,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
“二、二哥皇上为什么要赏韩兆兴?他除了打败仗可啥也没干啊。”
元思空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葛钟在宣读皇上的赏赐,已经读到陈宇隆、胡百城、梁惠勇了,却唯独没听到元卯的名字。
元卯跪匐于地,看不清表情,但那僵硬的背脊,分明述说着他的质疑。
元南聿急了:“爹呢?这人说的那些功劳,分明都是爹的,怎么就成了韩兆兴的?!”
元思空用力顺了顺气,艰涩道,“……也许,爹的功劳最大,要放到最后再念。”
元南聿将信将疑:“是吗,那样最好……”
葛钟将一串长长地封赏名单都念完了,从头至尾,未出现元卯和元少胥的名字。只见他将圣旨一阖,高声道:“广宁守备千户元卯何在?”
“啊,到爹了!”元南聿兴奋地拍着墙。
元思空却笑不出来,但见那葛钟始终冷着一张脸,哪里像是要宣读封赏?
“微臣在。”元卯沉声道。
“葛某奉圣上旨意,监察广宁守备千户元卯擅权专恣、弑夺兵符、谋害辽东总督李伯允一案,来人,将元卯拿下!”
晴天霹雳!
元卯猛地抬起了头,一脸灰败。
“什么?”元少胥声音颤抖不堪,“御史大人,这何来的罪名?我爹冤枉!”
元思空的心脏就像被横飞而来的巨石砸中一般,瞬间忘了呼吸。
广宁将士们也慌了,纷乱叫道:“葛大人,这必是误会啊。”
“葛大人,元大人必是被冤枉……”
葛钟喝道:“将此人拿下!”
两翼侍卫都是广宁人,彼此相看,踌躇不已。
葛钟怒道:“怎么看来在这广宁的地界之上,圣旨还比不上元卯管用啊。”
侍卫吓得脸色青白,只得上前将元卯缚住。
韩兆兴站在一旁,一脸的事不关己,但眉梢都在微微上翘,眸中流泻的尽是阴毒。
元卯已经冷静了下来,他深深地望着葛钟,哑声道:“御史大人,下官罪从何来。”
“我很快便让你知道。”葛钟道,“先关起来。”
“二哥……”元南聿吓哭了,他用力抓着元思空的手,“二哥,这是怎么了李大人不是英勇就义的吗,爹怎么会谋害他!”
元思空颤抖道:“爹……爹是被冤枉的,爹……”巨大的恐惧如难以扭转的黑夜般将他彻底吞噬,他心绪全乱了。擅权专恣尚且不说,这弑夺兵符、谋害朝廷命官两项罪名,坐实一个就是杀头的大罪啊!
“我知道,爹一定是被冤枉的,怎么办”
“我……”元思空感到脑袋发热,混乱不堪,他狠狠扇了自己两个耳光,脸颊立时肿了起来,人才清醒几分,他用赤红的眼睛瞪着元南聿,“爹被人陷害了,一定是韩兆兴干的。我们去找大哥,还有钱大人……也要想办法见到爹……”
元南聿用力抹掉眼泪,拉起元思空:“二哥,我们走。”
俩人奔下城墙,往元卯的府衙跑去,在那里,他们果然找到了元少胥,还有一屋子广宁官将,显然都在为元卯的事出谋划策。
“元大人怎会遭此诬陷?那日李大人是自己要亲使金军大营的,我们可都在场呢。”
“是啊,我们都在,我们都可以做证,元大人怎地就成了谋害李大人了?”
“对,那兵符也是李大人给元大人的,‘弑夺’二字从何而来?简直是含血喷人!”
“哎,你们在这里议论又有何用,关键要巡按大人相信啊。”
元思空看了一圈,见元少胥坐在角落的椅子里,双手抱头,一言不发,他和元南聿跑了过去,急叫道:“大哥。”
元少胥抬起了脸来,本是正当少年时,此时却一派暮气沉沉,眼神昏暗不已。
元南聿吸着鼻子:“哥,爹被关起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