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哪里等我?”
“前堂。”
安桐托宋婵陪弟弟把金鱼放到竹林里头的池子中,独自一人去前堂见父亲。
雕花木椅上,安老爷安义的腰板挺得笔直,旁边坐着一位面容慈和的妇人,是安夫人安曹氏。整个前堂的风格古朴刻板,很符合安老爷的风格。
安桐在揖身的同时,眼风不着痕迹地扫了扫雕花木桌:没有戒尺没有经卷,想必今天的惩罚不是挨家法也不是背一整夜的书,应该是回书房抄文章了。
“父亲,娘。”安桐道。
安曹氏温柔地向儿子点了点头。
安义肃然道:“我去过了书房,翻看了一下我让你圈的书,书倒是圈的不错,人却不见了。”
安桐不说话,等安老爷继续说。
安义道:“你在乡试会试中,都没有丢安家的脸,不负厚望,现在在为殿试全力准备,我本不应该占用你的时间。但听婵儿说,你还是像以前一样三番五次翻窗出去闲逛,我就必须要正正你的心了。叫你圈家训,是要你晓得,安家家训,是在几百几千年的历史上、在各个贤人的著述里,都能站住脚,是屹立不倒的金言。安家,就要靠家训立家,安家人,就要靠家训正骨。家训在先,家规继后,家规中言道‘尊尊’,你自恃才高过人,不服父亲的管束,谈何‘尊尊’二字。”
安老爷说了半天,无非是说儿子你厉害又怎样,厉害也要听老子的话,否则老子很生气,要搬出家训家规来骂你。
安义安曹氏是典型的严父慈母,安义素来对儿子要求苛刻,儿子解元会元的荣誉对他来说只算得上“没有丢安家的脸。”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称安桐是苏宰相转世,安义愈发严苛,当心着儿子不要在殿试中落榜,安家别被捧到了天上又自己翘着尾巴落下来。所以,以前对儿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安老爷,如今一定要儿子正儿八经地用功,一定要儿子正儿八经地学苏宰相。
安桐听明白了,父亲今天不罚他,而是要提醒他骄傲不得,顺便立立家主的威。
“儿子记住了。”
安曹氏道:“记住还不行,做得到才是真。”
安桐心道窗还是要翻,街还是要逛,他还要去白隐寺做一件让父亲吹胡子瞪眼的事,口上却答:“做得到。”
安义道:“你娘说你上街见萧信了。”
“是。”
安义拧了拧眉头:“萧信他爹说话还酸不酸臭不臭?”
“儿子只见了达雅,没有和萧叔叔当面讲话。”
安义哼声:“好,不讲话好,就不要跟他讲话。”
安曹氏掩嘴弯了弯眼睛。
安义道:“你笑什么?”
安桐道:“娘在笑父亲您,分明想和萧富叔叔和好,却舍不得面子。”安义的脸青了青,倒也不辩解。
“阿桐,拿了几条鱼?”安曹氏问。
“一条。”
“明天我要和婵儿去白隐寺上香,那里旁边就是修竹河,我把张叔带上,看看能不能再捞几条金鱼和你那条做做伴。”
“娘明天要去白隐寺?”
“每月逢五都要去的呀,为我们安府祈福,近来还要为你入京参加殿试的事拜一拜。”
明天自己也要去白隐寺的事,安桐觉得能瞒就瞒,毕竟父亲刚才才“点醒”过他,不能立刻就犯。安府离白隐寺很近,但母亲最早都要辰时到,寺院是一定会去的,在那之前他得把萧信的学生和巫师们引到其它地方。母亲好说话,但若宋婵见到他,是一定会告诉父亲的。
想来,修竹河边开阔,去那里最合适。
安桐道:“我养的三条金鱼不久前都死了,也没查清楚是喂养方式的问题还是水质的问题,现在先养一条观察观察,娘你就先不用带张叔去河边了。”
安曹氏道:“也好。”
安义道:“你要养鱼,先让张叔养着,你好好用功,别管太多。”
安桐:“是,父亲。”
告辞后,安桐转头回了竹林,见安然正趴在宋婵的膝盖上逗金鱼。宋婵看到他像看见救星似的,长舒一口气道:“阿桐,我快扶不住阿然了。”话音未落,安然跟滑溜溜的萝卜心一样滑下了她的膝盖,虽被她一把拉住,小鼻子还是碰到了水面。
金鱼从池子里腾起来,吻了吻他的眉心。
第二章
冬天天亮得晚,寅时末,头顶上连一点点紫色都看不到。安府里的人都在酣睡,即便是杂工仆从管家等也不会这么早起床。安桐放心地从大门走,路上偶尔会遇到早起去集市上争抢摊位的小贩,不熟的,就擦肩而过,熟悉的,就侧头避一避。这个时候,闲人们尚且身在梦乡,不闲的各有要做的事情,谁也没有注意到黑漆漆的路道上走着安家大公子。
往南转入山道,便完全不见人的踪影了。树林y-in翳,曲j.in-g通幽,渐渐有空灵的流水声泻下来,安桐琢磨着,白隐寺快到了。
自从他以安家大公子的身份降生,就再也没有来过白隐寺;祈福的时候安曹氏只带仆从,宋婵来到安府后,有时也会带上她,总之没有带过安桐和安然。如果遇上除夕、重阳、中元等需要祭祀的节日,安府内部就可以c-ao办,也不用专门上白隐寺。还因为怕自己触景生情,安桐是以多次推脱萧信的邀请。
不过,当听到昨天萧信提及瘟疫之事,他心底生发了奇怪的情绪,鬼使神差地想要故地重游。也许是因为他跟“瘟疫”渊源颇深,因而抑制多时